巴格达回忆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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技术火炬手 发表于 2018/11/05 16:22:20 2018/11/05
【摘要】 在伊拉克的四年,是我生命中最难忘的一段经历。

巴格达初印象

2010年8月底,毕业5年后的我社招加入公司,进公司不到一个月就被派到阿联酋代表处支持项目,当时阿联酋代表处是企业业务全球两个试点代表处之一。支持完项目打算回国的前两天,我突然接到地区部一个领导的电话:“巴格达这边有很多企业项目,正好需要一个视频监控的专家,你赶紧改了机票过来支持一下。”因为出差了好几个月,又刚订好回国机票,我在电话里迟疑了一下,领导以为我担心危险,不愿意去,赶紧“怂恿”我:“这边有战补,每天光补贴就有XXX美元!”我也忘记了是被补助打动还是驳不开领导的面子,反正答应了。


  虽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,但是下了飞机看到一路上每隔几百米一个检查点,有坦克、碉堡还有荷枪实弹的军队,我内心的冲击还是非常大的。当时巴格达机场的行李丢失率基本在30%,平均每三个人就有一人的行李丢失。有一个做客户经理的兄弟Peter,也是我后面的搭档,来巴格达的时候,行李就丢失了,穿着登机时穿的球衣来办公室,之后行李没找到的一周时间,他一直穿着这套球衣,每天晚上早早地把衣服洗了晾起来,第二天早上干了继续穿。我心里默默想,这内裤咋办,晚上睡觉还得穿着啊……后来没忍住还是私下问了他,他告诉我正反交替着穿,真相是怎样我就不知道了。


巴格达街景

念念不忘的方便面和过期的老干妈

 当时我没有想过会在这个地方一待就是4年。刚到那会儿,每当项目告一段落,我就去找当时的产品主管小戴沟通,是不是可以结束出差回国了。但是每次他都不正面回答,并热情地组织各种活动,借厨师闫师傅食堂仓库的钥匙,大家一起去拿老干妈、蜂蜜、本地饮料、西瓜,一块玩游戏、看电影的时候吃。逐渐地,我被这种“糖衣炮弹”腐蚀,稀里糊涂地,就长期待下去了。


  作为一个湖南人,基本上是离不开辣的。食堂经常会从国内运送一些如老干妈、霉豆腐之类易保存的食品。要是见客户回来晚了没赶上吃饭,基本都是靠两勺老干妈搞定两大碗白米饭,有时候是吃上一碗泡面都觉得幸福极了。


  2011年,有个同事来巴格达出差支持我们的一个项目,有一天找到我,表情很为难,对我说:“阿汤哥,能不能帮个忙?”我以为项目有啥问题,赶紧说有啥事一起想办法呗,他顿了几秒,有点难为情地说:”能不能帮我搞两包方便面,太久没吃了,怪想吃的。“那个时候国内的方便面绝对是奢侈品,每次同事回国必带,一到就被哄抢一空。我一听百感交集,总觉得亏待了来支持的兄弟,于是把周边部门同事都问了个遍,最后翻箱倒柜,终于在企业业务部长的宿舍里找到2包。后来这个同事对我一直都非常热情和客气,这真是两包泡面建立的交情啊。


  2012年有段时间由于政局不稳,国际运输出了问题,很长时间我们的老干妈得不到补给,以致每次吃饭都食不知味,度日如年。有一次实在熬不住了,到处找老干妈,找了半天,我不记得是小戴还是闫师傅从宿舍翻出一瓶老干妈给了我,说是珍藏的,搞得我感激涕零。当时是伦敦奥运会期间,我一看老干妈上面写着四个大字“奥运专供”,心想:真不容易,还能吃上这么新鲜的老干妈。开瓶的时候仔细看了下,发现写着“北京欢迎您”,简直有点哭笑不得。最后还是顶不住诱惑,硬是吃完了。老干妈真是业界良心,过期三年了居然都没坏,味道还那么正。


  除了吃,住也是满满的回忆。因为业绩增长较快,组织也逐渐完善,人员增速较大,我刚到的时候办事处吃饭就3桌,每桌围6人,不到20个常驻员工,后来逐增至50人,印象中最高峰的时候有120人,所以宿舍永远是不够的。很长一段时间,我和两个解决方案的兄弟住在一个不到10平米的单间里,为了能够勉强住下,只能撤了床,横着竖着摆上三个床垫当床,在垫子旁摆一个小床头柜,用来放私人用品。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年,让我养成了避免抢洗手间而早起的习惯,直到现在。


办公室鸟瞰图

一天270多起爆炸,心里堵得慌

当时企业业务从机关到一线的组织还没建立,人员比较少,市场基本是一片空白,我也不知道怎么开拓企业市场,没有现在复杂又专业的市场洞察,只是单纯认为当地是石油大国,石油部门应该资金雄厚,误打误撞地选择了石油部MOO作为重点客户去拓展。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们的选择确实也是正确的。


  大家攒着一股劲想拿下一些项目,客户经理Peter,每个工作日都“泡“在客户那里,白天收集客户需求,晚上回来想方案,找资源,准备第二天和客户沟通的材料。Peter是最先学会伊拉克人见面礼仪的人,先拥抱、后贴脸,各自扪捶胸俯首,嘴里说一些祝愿的话,分别的时候还会亲脸,左右各亲一下。通过这套礼仪和小礼物,Peter迅速和门卫、小卖部大妈以及客户各科室都建立起了联系,也见到了当时负责客户ICT建设的CTO,一个精明能干的白发老头,对中国比较了解也比较友善。


大胸哥Peter

经过几个月的软磨硬泡,我们通过CTO获取了一个很大的机会点,石油部在全国拥有7000多公里的管线,这些管线经常被有意无意地破坏,客户想建一套安防系统来保护这些管道。我们获取客户需求的时候,客户已经做了一段时间的可研调查,也收集了一些厂商的方案,我们的竞争对手五花八门,有军工、安防、通信企业,甚至还有卖大狼狗的。但是客户对项目方案和预算都没有任何概念,为了解决客户问题,我们做了大量的调研和查询,梳理了各种方案,通过一系列密集的交流,在没有太多流程和基线方案支撑的前提下,成功拿下了这个项目,实现了企业业务在伊拉克的第一步突破。


  之后,我们的业务又拓展到当地其他政府部门。记得有一阵子客户找我们密集的澄清和沟通,基本上每天都是7点多出门,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去往客户办公室。项目到了关键时刻,但是安全形势突然恶化,恐怖袭击和爆炸层出不穷,有一天在去见客户的路上,BBC新闻里正播放:“今天巴格达发生了密集的恐怖袭击,截至当前已发生70余起,同时袭击还在持续进行。“当天约的是主管项目的高层客户,机会很难得,我们不想放弃,于是咬着牙继续去往客户处。结果到了客户办公室,客户正忙着应对恐怖袭击事宜,我们也没谈成。返程路上,大家精神高度紧张,每个人都紧紧地攥着包,静静听着BBC新闻报道,当天累计发生爆炸超过270起。我抬头朝车窗外望去,黑烟四起,还路过了2-3起爆炸地点,一时之间恐慌又惶然。我是一个胃口非常好的人,那天破天荒地第一次一整天吃不下饭,心里堵得慌。


爆炸引起的浓烟

难忘的交付

到了2012-2013年,我们已经有很多突破的项目启动交付了,领导说,你自己做的方案自己交付吧。我也没怎么考虑,就从产品经理转成交付。其中有三个项目的交付过程让我印象非常深刻,一直忘不掉。


  第一个项目是一个IT项目的交付,为某中资企业某个营地部署一套邮箱服务器。我的专业主要是UC&C,对视频监控、视讯等方案比较了解,对IT相关的方案不熟悉,但是企业业务只有我一个交付工程师,只能硬着头皮上了。出发前,我和地区部IT专家对了整个项目方案,从硬装上架、连线、上电到软调,都做足了功课。项目所在地是一个新营地,还在建设中,坐了8个小时的车到达后,发现附近荒无人烟,连手机信号都断断续续。我只好到机房,把设备开箱上架,连线,上电,按照文档一步步操作,但实操的过程中才发现,交付文档存在大量的问题,很多步骤进行不下去。整个人很崩溃,心里一直暗骂拍着胸脯跟我说交付设计没问题的专家。


  客户希望一周内能部署上线,看着客户信任的眼光,我只能说没问题。但问题还是不断,每次发现问题,我需要跑到几公里外的山顶上,通过国际漫 游电话和国内同事沟通,等确定了问题再跑回机房操作。就这样磕磕绊绊地,每天干18个小时,连吃饭也是客户帮我打包盒饭到机房,仅花了预期一半的时间交付完项目,拿到了客户签字的PAC材料,心里甭提多高兴了。中间有一个小插曲,因为项目所在营地正在建设,我和工人一起住在拼接板房里,有一个很长的板房用来做临时卫生间,一边是蹲坑,一边是淋浴,中间没任何隔断。你看着我蹲坑,我看着你洗澡,还能点评一下谁的身材好,有种莫名的喜感。


  第二个项目是一个视频监控系统的项目,因为客户要提前搬新址,原计划3个多月的交付工期被压缩到不足两个月。如果使用华为自研方案基本上货期就需要一个半月,满足不了工期要求,实在没办法的我临时找CEG在市场上找到了第三方的方案。


  当时正好是伊拉克最热的时节,白天最高气温高达52摄氏度,一般情况下,人在室外太阳直射下5分钟就容易脱水晕厥,所以每天可施工的时间非常短,本地分包商基本上每天就是从9点干到11点就收工了。为了赶进度,很多工作都需要我们几个中方员工加班加点。我有恐高症,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克服的,拿着冲击钻在楼顶外墙打孔,安装膨胀螺栓,装摄像头,每一步都需要探出半个身子在高空中操作。安装好摄像头后,还要直接接上电脑进行单机调试,由于室外温度过高,基本上一开机就自动关机,我们只好把湿毛巾放冰箱里,需要调试的时候拿出来,裹在电脑上冲出去调试,一般能扛5-10分钟。有一次在屋顶最高处安装球机的时候,我扶着铁支架安装,很辛苦,安装完才发现手掌火辣辣的痛,一看已经烫出一溜水泡,被太阳直射的支架温度已经超过70度了。现在想起来都不可思议。


摄像头安装实验局

  第三个项目是2014年初,要启动交付一个管道项目,地点在比较偏远的石油管线区。当时打算先做实验局,选取了靠近一个石油警察军营的地方。头一周,是石油警察送我们去勘测现场,坐着老式皮卡,车身上全是大拇指粗的弹孔。到了管线区周边,沿线全是中指长的弹壳,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。顺利完成勘测和住宿沟通,计划好下周进场施工,结果不到3天营地就被恐怖组织攻占了。想来还有点后怕,如果我们晚去几天或者多待几天,估计已经成为俘虏了。

炼油厂勘测

  在伊拉克的四年,是我生命中最难忘的一段经历。这些经历一直鼓舞着我,在后续工作中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和挑战,都不轻言放弃,也让我更能体会生命的可贵,用更乐观和积极的心态去工作,去生活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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